山西省臨汾市永和縣趙家溝村村民 李旭鴻攝
近年,“民工荒”的問題引起普遍關注,所謂劉易斯拐點和“人口紅利”問題的討論也此起彼伏。然而,就在人們對“民工荒”問題寄予注意的同時,卻將藏匿于“民工荒”背后的另一種“勞工荒”現象——“農民荒”給有意無意地忽視和屏蔽掉了。一個農業大國出現了“農民荒”,這是一個重大的國情變化……
●“年輕人成了稀罕物” “農民荒”前景不容樂觀
“如果不算留守兒童,村里常住的勞動力里邊,最年輕的是一對46歲的夫婦。”這是在河北省崇禮縣獅子溝鄉西毛克嶺村調查的情況,如今全村在冊人口458人,實際常住人口216人,村里青壯年均外出務工,60歲以下勞動力屈指可數。
在山西省臨汾市永和縣趙家溝村,情況大致類似。趙家溝村戶籍人口數234人,在村常住約130人,基本上也都是老年人和兒童。2011年6月,中央國家機關青年“百村調研”發現,河北、山西、湖南、內蒙古等其他省(區)的情況,大致都是如此,本來是農業大省的中部廣大農村地區,年輕人變得越來越少。
據了解,農村人口大量外流,尤其是青壯年勞動力大量外流是當前“三農”問題的突出現象。農村人口外流在給經濟增長與發展帶來收益的同時,也給農業農村的發展帶來了務農勞力缺乏的“農民荒”以及相應的連鎖反應等一系列問題。
2006年,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推進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研究》課題組就新農村建設現狀在全國范圍內進行了調查,共涉及17個省(市、區)、20個地級市、57個縣(市)、166個鄉鎮、2749個村莊。結果顯示,74%的農村已無可以進城打工的“剩余勞動力”,僅有25%的農村還有四十歲以下的勞動力。5年過去了,情況更為嚴重。
由于沒有充足的勞動力,近年來農村土地撂荒日益嚴重,影響農業穩定和糧食安全。據了解,在湖北省濱湖村,由于勞動力短缺、種糧效益較低等原因,農民對發展農業生產特別是糧食生產興趣不大,2008年全村耕地撂荒面積達40%以上,并且還存在“隱性撂荒”現象,本來可以種植雙季稻的水田,一半以上都只種了單季稻。
據調查,盡管在山西臨汾市永和縣趙家溝村目前的2500多畝耕地中,還很少有撂荒的現象,但是前景不容樂觀。目前種玉米、核桃等的主要勞動力都是60歲左右的農民,純樸的農民大叔大娘,出于對土地和耕種的自然感情依然堅守耕作,但是現在每人平均要經營20-30畝耕地,基本依靠人力和畜力,勞動力“超負荷運轉”。該村已經出現種糧的農民不足,再過5-10年,這些老人無法勞作之時,種糧主產區的勞動力將后繼無人。這些地區農田分散,土地流轉實踐也不成熟,社會資本進入集中耕種的積極性并不高。如果若干年“農民荒”沒有得到緩解,農村已經存在的“撂荒”現象將會愈演愈烈,由于糧食生產的季節性,一次發生,影響一季,持續發生,將會惡性循環,威脅國家糧食安全和社會穩定。
●“娃娃們越來越少” 農村義務教育形勢嚴峻
“原來鄉里建設的行政村小學,有的已經只剩幾個學生,有的校園已經撤銷,人去樓空,被用來養豬和他用?!?/p>
據山西省永和縣坡頭鄉校長楊香瑞介紹,近年來“娃娃們越來越少”,在上世紀90年代全鄉小學生最多時約有800位,2007年減少為200位左右,2009年開始減少為90位左右?,F在全鄉已經沒有初中學校,原有的初中改成了中心小學,有教職工24位,現在中心小學只有68名學生,其他行政村還有4所小學,共有21名學生,平均每個小學5名學生。鄉里一個青年村民介紹說:“我記得我姐姐讀書的時候,我們小學,都是50-60人一個班,現在我們800人口的村小學,今年3個學生,一個老師,只開到3年級。”
據調查,鄉村小學學生數量減少的原因主要有三方面,一是農村人口出生率下降導致的適齡兒童的減少,近年來該地農村大多家庭只生1-2個孩子,而上世紀大多4個孩子左右;二是農村青壯年外出務工帶走了適齡兒童;三是鄉村學生轉到縣城、城市等教育條件更好的地方上學。
眼看自己的學生越來越少,楊香瑞校長感嘆不已:“3700平米的校園面積,新建的校舍總投入130萬元,如果學生繼續減少,國家對學校的教學、住宿等基礎設施、教職工的經費財政投入將面臨巨大的浪費,財政資金的使用績效將受到極大影響。而現在,那些跟著打工的父母出去的娃娃,在城市接受教育也是困難重重,進好學校費用高,自辦的學校師資和硬件條件也跟不上?!?/p>
據了解,由于農村適齡兒童的大幅減少,農村義務教育的出路需要隨著“服務對象”的轉移而轉移,根本的解決之道是統籌城鄉義務教育,進一步擴大縣城、大中城市的基礎教育學校規模,平等地對城市戶籍和流動適齡兒童提供義務教育。加強農村義務教育投入和校舍建設的前瞻性,摸清情況,提早應對,對于一些尚未投入農村校舍建設的縣域要集中力量辦好縣鄉中心校,暫緩建設新的村小學,加大中小學生的住宿補貼和伙食補貼政策力度。
●“那些消逝的村莊” 農村傳統文化正在消失
農耕文化是中華傳統文化的根基,中華文化的靈魂和精髓與農耕文化和生活形態密不可分。然而,在當前工業化和城市化進程中,廣大農村和農耕文化正在消失。
據《中國統計摘要2010》的統計數字顯示,全國的村民委員會數目,從2005年至2009年逐年減少,分別為62.9萬、62.4萬、61.3萬、60.4萬、60萬。平均計算,全國每年減少7000多個村民委員會。
這說明,在中國這個曾以農業文明興盛的廣袤大地上,平均每天有20個行政村正在消失。
在山西趙家溝村,由于人口大量外流,留守的村民除了偶爾看電視和電影下鄉外,目前傳統文化生活基本處于空白,傳統的社戲、戲曲、民俗活動已經基本上“曲終人散”。趙家溝村的古戲臺已經破敗不堪、長滿雜草。按照目前的趨勢,再過10到20年,隨著老人陸續過世、兒童外出求學,趙家溝村這樣典型的黃土高原的生態村落,可能將面臨“空巢”的境地。在趙家溝這樣的村莊,農村的傳統和文化生活形態將只能成為記憶中的往事。這樣的情況在南方等經濟較發達地區同樣觸目驚心。
在廣州清遠連州市文化廣場旁,乘45分鐘的公共汽車,再徒步走40分鐘的山路,穿過連綿山坳,便到了河背村。這是一個普通的粵北小山村。現在,一年中最熱鬧的春節,也未能給它帶來一絲生機——原本23戶人家的村莊,如今搬遷得只剩下兩戶村民。
●“跳出農門是美好理想” “有地必種”怎樣落實
“農民荒”背后,有著多重原因。
當前城鄉一體化中的農村向城市的單向輸出,即在城鄉二元結構之下的城市化過程中,由于農業和農村投入產出率相對較低,相對城市基本公共服務較差,農村的人才、勞動力、資本等持續、單向地向城市流動,導致農村在城市化的進程中呈現資本和勞動力凈流出的現象。這種情況在距離城市較遠的農村更為明顯,尤其是以種糧為主的農村。這種單向輸出加劇了“農民荒”現象。
當前,傳統農業的資源配置效率潛力有限、收益率低。由于農業發展的基礎薄弱,農業生產條件相對較差,傳統農業比例大,收益率低。
在山西省臨汾市永和縣趙家溝村,村民董維紅介紹說,他2010年種了24畝玉米,收獲玉米約3萬斤,銷售收入3萬元,種子化肥等成本投入1.3萬元,如果計算上每天的勞動力成本70元至80元,一年到頭凈收益幾乎沒有。湖北省濱湖村農民給調研組算了一筆賬:好年景種植1畝雙季稻,購買種子、化肥至少需要400元,購買農藥也需要50元,這還不包括請人幫工等其他支出;而兩季稻谷最多收獲1500斤,市場價不到1800元,相當于外出務工1個月的收入,一旦遇到干旱、病蟲害等情況,算上抽水的電費、油費等開支,“種田還要倒賠錢”。
與此同時,青年農民“跳出農門”的愿望越來越強烈。在青年一代農民中,“打工越來越成為農民收入增加和謀生的主要辦法”,“城鄉流動、遷移并定居城市日漸成為農民的強烈愿望”。因此,青壯年勞動力由于種地純收入太低、種地條件太苦和不體面而不愿回村耕種。
農村生育率下降也在很大程度上加劇了“農民荒”。由于政策和經濟社會發展等多方面的影響,近年來,農村生育率大幅下降,少年兒童急劇減少,農民后繼乏人。
糧食始終是經濟發展、社會穩定和國家安全的基礎,任何時候都不能出現閃失。保住18億畝耕地,最重要和最實際的是要“保住耕種18億畝地”,“有地必種”比“有地可種”更為重要。要想從根本上解決“農民荒”問題,必須調動農民發展農業生產的積極性,逐步提高糧食等農產品價格。同時,要完善農產品補貼政策。
在當前糧食價格還不能較大幅度提高的情況下,對于已經出現和可能出現的撂荒土地的區域,農戶和社會資本進入的積極性不高,需要彌補“市場失靈”。對于已經出現和可能出現的撂荒土地的區域,專家們建議中央和地方出臺措施,吸引產業資本,依靠農業龍頭企業或者種糧大戶,組織糧食生產,確保在“有地可種”前提下的“有地必種”。同時,在企業大規模進入農業生產領域的情況下,要確保農民的土地承包經營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