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中國城市的自主改造與治理研討會”在北京大學社會學系舉行。本次會議采取解剖個案的方式進行討論與交流。
昆明與深圳經驗:拆平重建改造模式難以為繼
云南大學陸德泉博士、向榮教授和筆者以昆明王家橋和宏仁村為例,作了題為“超級城市與城市貧民對策:第二次大轉變下的案例”和“在沖突和相互妥協中建成城鄉人民的家園”的報告。陸德泉和向榮的報告將最近一些年的城市改造稱為“動員式發展主義下的超級城市改造運動”,并指出,這種城市改造運動中受到沖擊和損害最嚴重的是流動人口。筆者的報告強調,拆平重建模式的城中村改造面臨著諸多問題,已經陷入困境。深圳是較早啟動“城中村改造”的地區,2004年前后深圳市政府計劃在5年內將境內的城中村(除個別特例)納入改造范圍。改造的基本模式是拆平重建。7年以后,深圳的大部分城中村仍然沒有被拆。不僅如此,廣東省大部分地區的城中村也沒有被拆。中國人民大學陶然教授和中國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羅赤教授指出,在廣東,只有珠海的城中村實現了整體改造。深圳市近年來對待城中村的政策已經調整為三種方式:拆遷;綜合治理;維持現狀,使之優化。深圳等地對城中村的看法發生了改變,從將之稱為“血栓”,并以拆平和消滅對待,到承認其有社會—經濟功能和文化價值,并向“維持現狀,使之優化”的態度轉變,反映了利益相關方對城中村作為“真正城市”的承認和價值的認可;也反映了以大拆大建為核心的城市化模式顯示出難以為繼和峰回路轉的趨向。
上海財經大學嚴俊分析了深圳有名的大芬油畫村的前世今生。該村自上世紀90年代初以來,逐漸形成油畫仿制行業,到2000年前后此地的油畫生產具有相當規模。2004年,深圳市進行大規模城中村改造,政府意識到大芬村的特殊文化價值,將之以特例對待。大芬村目前的問題是:大芬村真正的居民是租房進行油畫生產和銷售的人,原住民僅僅是房屋出租者。隨著大芬村成為深圳的“名片”,房租漸漲后,從事仿制品生產與原創的畫者都漸漸外移,社區有空心化的跡象。
北京經驗:改造后社會問題外推
北京市社會科學院馮曉英研究員對北京市的城中村政策和實踐進行了回顧和述評。她指出,北京市最初啟動城中村改造的基本目的是實現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和提高城鄉結合部一體化水平。2009年,以海淀區的北塢村和朝陽區的大望京村為示范點,進行城中村拆遷改造。北京市在總結借鑒這兩個村拆遷改造經驗教訓的基礎上,2010年開始對50個重點村實施改造,其中將以居住4萬余“蟻族”而著稱的唐家嶺村也納入其中。原計劃50個重點村改造之后,再對其余200多個城中村進行改造。從結果來看,兩個示范村的拆遷已經完成,50個村的改造則滯后于計劃。唐家嶺被拆平后,外來打工者紛紛移居到附近,又形成了唐家嶺式的城中村,更多的近遠郊村莊的村民在示范效應影響下紛紛對現有住房加層或翻建,以接納更多外來打工者。由于種種因素限制,北京市其余200多個城中村改造至今沒有進程表。
北京市的政策值得反思:第一,北京的城中村與國外“貧民窟”不是一個概念,認識不清會導致決策失誤。第二,城中村改造資金巨大,僅2011年50個重點村改造,政府就需要投資1000億元,長此以往,難以為繼。
城中村改造須聽取居民意見
清華大學沈原教授認為:中國的社會學研究要與空間研究和空間性實踐相結合。當前城市化存在“要地不要人”的弊病,社會科學必須參與解決這種問題。北京大學建筑與景觀設計學院張天新副教授提出,如果將一個城市比作一套功能齊全的房子,城中村就像是房子的廚房和鍋臺,是充滿了人情和生活味道的場所,有著無可替代的功能和價值,其自發的空間組織也表現出令人贊嘆的生存智慧。對城中村的改造應當遵循其生活特性和空間機理,保留其中不規范但有意思的空間,并通過技術改進和管理保障其安全。通過這樣的設計,貌似雜亂的城中村大有變得“絢爛”之希望。北京大學劉能副教授指出,城市改造中無論對于主張拆遷的政府和開發商而言,還是對于主張保留現狀、局部調整的一方來說,“美學”是一個經常在場的話題,關于“城中村的美”或有關城中村設計,需要聽一聽居住者的意見。中央民族大學徐中起教授指出,城中村改造面臨的諸多問題與延續下來的城鄉二元經濟結構有關系,解決此問題須在法律上對農村土地的處置權和轉讓權有突破。羅赤通過桂林魯家村規劃方案,展示了參與式規劃的自主改造路徑,參與式的空間規劃設計是一種社區再組織、加強社區認同的重要媒介。北京大學盧暉臨副教授認為,在過去二十多年中,城中村已經成為外來人口尤其是農民工居住的地方,承擔著為農民工提供事實上的廉租房的社會功能,任何針對城中村的改造,都不能無視城中村這一功能,否則,我們可能解決了城中村的所謂“臟亂差”問題,卻轉移并制造出更大的社會問題。城中村的自主改造,一方面需要規劃師更多地采用參與式規劃,在規劃設計中尊重當事人的利益、需求和社區歷史,另一方面需要大家一齊努力,推進基層社會的發育和生長,增強包括城中村在內的基層社區的自主性。
筆者認為,此次會議共識有:第一,拆平城中村重建的模式不是唯一出路;第二,中國最近十年來將城中村拆平,建設CBD商業區和高檔住宅區的城市建設方式已難以為繼,已經到了以保留城中村來拯救中國城市的階段。就此可以考慮以下措施:
1.允許買賣城中村房屋的長期使用權。這種使用權是準產權,可以進行流轉。此舉與北京通州宋莊的藝術家購買農民住房類似。
2.未來在進行房產稅試點時,將城中村房屋也納入征稅范圍。這可使一些房子較多、不愿承擔過重賦稅的房主將房屋的使用權轉讓。
期待通過以上政策,使實際的住戶有機會購買自己租住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