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簡介:鄭芬蘭,“土布紡織技藝”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代表性傳承人,小巷三尋品牌創始人,“手工的村落”計劃發起人、戶外發燒友、背包客。
“我知道鄉村有什么,我也知道城市需要什么,我希望自己能在鄉村與城市間架起一座橋梁。”在接受《城市化》雜志記者采訪時,小巷三尋品牌創始人、“土布紡織技藝”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代表性傳承人鄭芬蘭這樣描述她的理想。多年行走于中國城鄉之間的鄭芬蘭發現,城市化腳步的加快使中國的鄉村正逐漸失去原有的面貌,變得既非城又非鄉。為此,她提出了“手工的村落”計劃,以鄉村為手工業生產性基地,以城市中的“生活體驗館”為體驗和推廣的非遺傳習所,將土布織造產業植入鄉村,在連接城鄉,帶動鄉村經濟發展的同時,也用這一方式“修復”鄉村里的人心。
城應是城,村應是村
如何能夠讓“城是城,村是村”是促使鄭芬蘭提出“手工的村落”的一大主因。這源于她的一次日本之行,在那里她發現“日本的城鄉之間存在很大差別,城市高樓林立而鄉村則依然保留著濃厚的自然與傳統‘味道’,也就是說,無論外觀還是內在,都仍保持著‘城是城,村是村’的狀態。同時,鄉村的公共服務設施也不比城市差,尤其是污水、固廢處置設施的完備使鄉村擁有整潔的環境。”“城是城,村是村”為何不能成為中國鄉村發展的模式呢?出生自農村的鄭芬蘭認為,中國的農村也應走上這樣的發展之路。
然而現實中,中國大部分鄉村的境況卻并非如此。在她看來,中國的鄉村有些“太熱了”,這種“熱”的根源在于“一是城市設計師將很多只適用于城市的發展觀念強加到農村,從而使農村越來越像城市;二是居住在鄉村中的人們‘靈魂’跟不上‘腳步’的變化,使心靈失去了落腳點。一方面他們急于擺脫鄉村,另一方面城市又無法成為他們的最終歸宿。”因此,鄭芬蘭在2003年提出了 “手工的村落”這一概念,并希望以這一嘗試為起點,修復鄉村,讓“村更像村”。
“手工的村落”計劃以鄭芬蘭創辦的“小巷三尋”品牌為依托,將“土布紡織技藝”這一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植入到鄉村之中,以鄉村為生產基地,將鄉村手工產品經過“小巷三尋”的設計、改良,在城市中銷售。鄭芬蘭認為,“對許多中國農村百姓來說,手工曾經是他們最常態的生活方式,村民們在村莊里以他們最擅長的手工技能進行生產,從事他們力所能及的工作,所以非常快樂。而無論社會進程如何改變,‘手工’作為一種慢生活態度,一定有一部分人需要它。”這部分人就是過慣了忙碌而緊張生活的城市居民。因此,“手工的村落”在城市中設立的是“體驗點”,無論在鄭芬蘭的設想中還是在現實情況下,“城市人在體驗非遺傳統時,自然而然地就會產生消費的需求。”“手工的村落”既滿足了城市人的需求,又使農村的百姓有活可干。
以往“村里人并不知道城里人需要什么,城里人又不知道鄉村里到底有什么。”鄭芬蘭說,“對于城市與鄉村而言,橋梁的作用非常關鍵。”她認為,“自己所起到的作用就是架起了一道橋梁,將城與鄉連接在了一起。”“手工的村落”就是這一橋梁的具體表現形式,從提出至今的14年來,它正慢慢被人們所接受和認可,成為“有厚度、可持續”的發展模式。如今它已經在五個村莊“安家落戶”,其中不乏傳統村落,并在北京、杭州、深圳等地設立了“體驗點”。
修復鄉村要先修復人心
浙江省金華市磐安縣櫸溪村是“手工的村落”最新設立的非遺生產性保護示范基地,鄭芬蘭在這里出任名譽“村長”,以生產性保護的方式幫助傳統村落的村民們重拾手工技藝,增加收入。在談到傳統村落的保護與開發時,出生于農村,并在農村生活了19年,又往來于城鄉之間20余年的鄭芬蘭對鄉村的每況愈下有著最切身的體會。“由于城市化的推進,使教育等資源不斷向城市集中,因而農村正在慢慢地凋零。”鄭芬蘭不無痛心地說,“對鄉村尤其是傳統村落而言,人為的破壞才是其中最大的傷害,因為所謂的村落更新可以瞬間將整個村莊‘規劃’掉。”但她同時也發現,“在村落更新過程中,即使是村莊即將被拆掉的時候,也有很多老人不愿意離開祖祖輩輩生活過的村莊。如果給這些老人和村莊恢復一些產業,那么傳統村落的保護就會多一條出路。”
傳統村落的保護與發展一直都是社會討論的焦點,以產業為帶動力來修復傳統村落的形式正得到越來越多人的認可。在鄭芬蘭的理念里,無論怎樣“真正的傳統村落,不能單純以旅游這一形式來進行開發,因為一旦開發旅游產業那么傳統村莊就極有可能遭到壞掉。”她希望“村莊能夠自然生長,通過旅游之外的產業,尤其是將村莊原有的產業導入進去,從而實現保護性開發的目的。”但“人心的修復卻比其他任何工作都難”,鄭芬蘭和她的團隊每深入到一個村莊,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先慢慢地修復人心,讓村民們知道,手工產業能夠解決他們的生計問題。”
作為以手工產業為主導的發展模式,“手工的村落”目前主要以鄭芬蘭傳承的手工土布紡織為主產業,村莊里的老年人能夠以操作員的身份在一天內賺到不少的工資。年輕人則可能賺得更多,因為“年輕人更有創意”。鄭芬蘭表示,“有些年輕人其實非常愿意回到家鄉,將手工土布紡織作為自己的一項事業來從事,這也會為村莊帶來越來越多的活力。”在“手工的村落”目前植入的五個村落里,都已經達到了預期目標。因為“手工的村落”的產業植入并不會掠奪和破壞當地的文化與技藝,而是充分保證地方文化的多樣性和傳承性。鄭芬蘭說“每一個村落的成功保護都是一筆寶貴的經驗和財富,我們會將這些成功的經驗復制到中國其他的手工村落中去,以點帶線,以線帶面,從而形成中國手工村落保護的集聚群。這些手工村落的星星之火,未來必成燎原之勢。”
雖然“手工的村落”現在仍以土布紡織技藝為主導,且植入的村莊也與傳統土布織布有極為密切的關聯,但鄭芬蘭希望“未來應該有更多的手工技藝嫁接到村莊中去,例如繡花、篾竹等等,這樣每個村莊都能夠做出自己的特色,實現‘一村一品’的發展模式。”
讓傳統技藝在城鄉間傳承
農村家庭手工業是傳統鄉村手工業最主要的存在形態,手工技藝的類型因地域、經濟發展狀況而有所不同。“土布紡織技藝”曾是浙江地區最廣為流傳的一項手工技藝,由于時代的變遷與進步,這門技藝逐漸被人們遺忘,鄭芬蘭的家族則非常完整地傳承了這項技藝,并發揚光大,使之成為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新時代下,面對老祖宗傳下來的傳統技藝,鄭芬蘭認為,“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傳統手工藝在實踐當中必須要不斷創新,這樣才能將它傳播得更廣,讓更多的人認可。”基于這樣的原因,她在創辦“小巷三尋”品牌的同時,也開發出了新的織布機。“新的織布機能讓人在五分鐘內就輕松上手,學會織布,大到八十歲,小到三歲都能掌握織布的方法。”如果有人想要深入下去,那么鄭芬蘭就會進一步引導他們往更深的層次學習。這也是鄭芬蘭所認為的“傳”與“承”的概念:承于前人,傳于后世。
在土布紡織技藝上,鄭芬蘭經過創新融入了很多現代的東西,她說“我在城市里生活,了解城市人需要的是什么。簡化了的紡機,正好契合了城市人的需求,使他們愿意去嘗試著體驗和操作,從而愿意去了解土布,甚至消費。”在鄭芬蘭看來,這足夠達到效果了,在將現代人的需求融入進來的同時,也使手工技藝得以保護和傳承,造福后代。只有這樣,“手工產業才是可持續的,手工生產才能夠在鄉村中復興。”
“時間可以檢驗一切,鄉村尤其是傳統村落的發展注定了我們既不能不開發,又不能過度的開發,如何把握這個度是非常難也是尤其關鍵的問題。”鄭芬蘭說,“我會堅定地按照自己的理念去發展‘手工的村落’,哪怕只能做一個村,那么就做一個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