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5-04-01 12:22:00
來源:城市化網 作者:蔡義鴻
【導語】2023年深圳龍華,外賣騎手李偉在暴雨中查看手機導航時,算法系統突然彈窗:“超時扣款50元,本月累計信用分已低于落戶門檻”。這一幕與2010年蔡義鴻先生筆下“孫志剛之痛”形成殘酷對照。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24年全國農民工總量2.96億,較2007年翻倍。當我們在短視頻里歌頌“騎手詩人”時,數字經濟時代的勞權困境正披上算法外衣卷土重來。
一、?托舉奇跡的掌心:從“中國制造”到“數字基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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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莞厚街鎮的5G基站建設現場,48歲的鋼筋工老張正用結滿老繭的手擰緊螺絲。他的工牌顯示:2020年至今參與建設了27座信號塔。“沒有我們,哪來的直播帶貨?”他身后的巨幅海報印著《新型城鎮化規劃》數據:農民工貢獻了76.8%的建筑業產值、68.3%的物流配送量。
這些數據背后是更鮮活的敘事:
鄭州富士康園區,90后女工王芳每天組裝3000部手機,她的工段長說:“蘋果市值突破3萬億那天,我們產線獎金多了5毛錢”。
杭州菜鳥物流園,四川籍分揀工老周創造“周氏分揀法”,將包裹處理效率提升40%,被寫入《2023年中國智慧物流發展白皮書》。
?但2023年北京某外賣站點,算法系統將“微笑服務”納入考核指標,35歲的騎手陳強在送餐間隙練習“八顆牙露齒笑”,他的手機記錄顯示:日均爬樓高度相當于1.5個珠峰,月均被扣“微笑不達標”罰款427元。北京大學數字生態研究中心報告指出,平臺算法正在制造“21世紀的血汗工廠”——2.94億農民工中,61.7%日均工作時長超12小時,卻僅有29%簽訂正規勞動合同。
二、身份困境:從“暫住證焦慮”到“數字公民困境”
1、在蘇州工業園區,安徽籍電工老李展示著他的“新市民卡”:“醫保跨省結算、子女積分入學、公租房申請全在這張卡里。”人社部數據顯示,2022年全國農民工社保參保率達68%,較2010年提升42個百分點。更值得關注的是:
?教育平權的微光?:廣州番禺區試點“新市民子弟學位銀行”,父母每繳納1年社保可兌換10個教育積分
?居住尊嚴的突破?:重慶兩江新區建成全國首個農民工共有產權房社區,首付比例低至15%
2、?冰封的暗流涌動:?在深圳龍崗區,28歲的程序員張濤(化名)發現自己的“人才引進”資格被系統駁回——盡管他月薪3萬,但因前五年在建筑工地打工時的社保斷繳,積分比應屆本科生低23分。“工地歲月成了數字檔案里的污點”,他在社交平臺寫下這句話,引發2.3萬次農民工群體的共鳴。
更魔幻的是鄭州的“學歷變現”政策:博士落戶直接獎勵20萬,而擁有國家級焊接證書的技工王師傅,只能領取800元培訓券。“我們的手藝在系統里不值錢”,他在市民熱線錄音里哽咽。
三、代際裂變:從“沉默的工蜂”到“覺醒的Z世代”
1、在義烏直播基地,00后貴州女孩小吳用侗族山歌帶貨,單場銷售額破百萬后被授予“新業態人才”稱號。她的故事被寫入《2023年中國數字零工經濟發展報告》,印證著2.94億農民工中已有17%轉型為數字經濟從業者。
結構性轉變正在發生:
?技能革命?:佛山機器人培訓中心,42歲的注塑工老劉考取工業機器人操作證,工資從5000元躍升至1.2萬元。
?權利覺醒?:昆山某電子廠,95后工人自發組建“數字工會”,通過大數據分析拆穿工廠“陰陽考勤系統”。
?2、枷鎖仍在遺傳:?2023年北京某打工子弟學校,12歲的李曉雨在作文里寫道:“爸爸送外賣的電動車被收走了,因為算法說他的信用分不夠停在天橋下”。這種“數字世襲”現象引發學界關注——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顯示,農民工二代子女中僅31%能進入普高,較城市戶籍子女低38個百分點。
更令人揪心的是長三角的“留守循環”:快遞員老楊在杭州住進保障房,卻因無法落戶,不得不在老家縣城為兒子購置“學區房”。“我們建起了城市,城市卻建不起我們的家”,他在農民工維權直播間刷出的這句話,收獲了10萬+點贊。
【致原文作者】
蔡義鴻先生:
15年前您將農民工喻為“城市化的原動力”,這個論斷在數字經濟時代顯現出驚人的預見性。您筆下的“1.5億震撼群體”已成長為2.96億現代化主力軍,他們不僅建造著實體摩天樓,更托舉起中國的數字文明。
值得欣慰的是,您呼吁的“善待農民工”正在制度層面落地:全國統一的農民工工資支付監管平臺上線,建筑業欠薪案件較2010年下降72%;“農民工”這個充滿歧視色彩的稱謂,在多地政務文件中已被“新市民”替代。
但需直面的是,您擔憂的“勞權困境”正在技術賦能中異化:算法管理系統催生出“透明血汗工廠”,電子考勤替代了包工頭的皮鞭,卻制造出更精密的剝削。當您當年統計的“人均創造GDP2.5萬元”躍升至2022年的8.7萬元時,農民工群體仍在為最基本的居住權、教育權、市民權苦苦博弈。
新一代農民工已不再滿足于“用汗水換溫飽”,他們在抖音直播間維權,在知識付費平臺學習,在虛擬世界構建身份認同。這或許印證了您文中的預言:“農民工階層的出現是革命性的”——只是這場革命的主戰場,已從生產車間轉移到數據云端,從戶籍窗口延伸至算法倫理。
【原文】農民工:中國城市化的原動力
刊發于《城市化》雜志2010年第2,3期合刊
從1978年冬,當小崗村的嚴俊昌、嚴立坤、嚴宏昌等18位農民冒險地在土地承包責任書按下鮮紅手印。這一“按”竟成了中國農村改革的第一份宣言,它改變了中國農村發展史,開創了中國改革開放史,解放了被戶籍二元制度禁錮的中國農村勞動力,開啟了世界規模最大的城市化進程。中國城市化的原動力——具有中國特色的農民工從此誕生了!
中國國際城市化發展戰略研究委員會統計,截至2007年底,按非農人口占總人口比例計算,中國的城市化率為32.93%,按城鎮人口計算的為44.9%(國家統計局),兩者之差達11.97%,涉及人口約1.5億。筆者認為,這1.5億正是穿梭在中國的城鄉之間的農民工群體。據有關方面預測,到2020年,中國的城市化水平可能達到55%左右,城市人口將達到8億,也就是說未來十年將有4億的農村人口被城市化。
1.5億也罷,4億也罷,這個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人口遷徙,多么震撼人心的龐大群體!他們用自己最樸實的行動踐行著亞里士多德最崇高的理想——“城市,讓生活更美好”,而來到了城市。
長途汽車站與火車站涌動的龐大民工潮場景之壯觀,震驚全世界。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他們為中國經濟持續增長提供了最年輕、最具活力、最有創意、最廉價的勞動力。他們創造了“中國制造”最便宜的神話。北京、上海等大都市的繁榮景象,都凝聚著農民工的汗水和智慧。據測算,目前全國平均每個農民工每年創造的GDP約為2.5萬元,1.5億農民工創造的GDP就是3.75萬億元。
然而,在我們身邊還是發生了諸如孫志剛被毆致死案、張海超“開胸驗肺”案等不和諧事件。幾乎所有農民工都有工資被拖欠的經歷,甚至有血汗錢被黑掉的遭遇。筆者大膽假設:假如他們每人被黑掉1元錢,他們就為哪些黑心企業家的原始積累“貢獻”多達1.5億元的“第一桶金”。
我們可以看到,這1.5億的農民工,大多年齡在16-35歲,受過初中以上文化教育,是農村中的“精英”。從封閉的農村走向開放的城市,提高了他們的組織意識、生產技能;開闊了他們的人生視野、改變了他們的生活方式。他們有的在落腳地成了當地企業的骨干,有的自立門戶當上了“老板”,一旦時機、條件成熟,有的還帶著資本、技術和多年形成的商業網絡,回到自己的家鄉經商辦廠,擴大非農就業,發展當地經濟,成為播向家鄉工業化、城市化和現代文明的種子。
1.5億生活在城市中的農民工,盡管是流動的,臨時的,甚至是短期的,但每日都要有衣食住行,他們對教育、文化娛樂等精神產品的需求,使得政府不得不加大基礎設施配套等公共服務保障。可見,大量農民工進城沖擊著城市消費,已經改變了并繼續改變著城市消費規模、消費結構與消費水平。
可以說,農民工階層的出現與發展壯大,給中國經濟社會帶來了革命性的影響,對中國的城市化具有劃時代的歷史意義。因此,我們必須敬畏勞動,正視農民工,善待農民工!必須深刻認識他們對經濟社會做出的巨大貢獻。
(作者蔡義鴻系城市化網創始人、中國國際城市化發展戰略研究委員會副主任兼秘書長)